阿丘雅人的“幸福生活”

晓宇

 

对于生活在秘鲁和厄瓜多尔边界的亚马逊社群阿丘雅（Achuar），幸福的生活意味着什么？如果把阿丘雅人的生活分为不同的领域，那么他们眼中的幸福指的是在各个领域达到的“平衡状态”，他们将之称为shiir waras (“the good life”). 比如在家庭生活的平静就是幸福生活的指标之一。大家可能认为婚姻生活的和谐来自于一夫一妻的忠诚，但对于阿丘雅人来说并非如此。最美满的婚姻往往是男方娶了姐妹，这样以来妻子们之间关系紧密，不会相互妒忌争宠。

 

但人类学家Descola对这样的分析不太满意。心理上的幸福感在他看来很难衡量－“子非鱼安知鱼之乐”。他希望通过对当地经济生活的确切记录，来看看对于阿丘雅人，什么样的劳作和收获比例能带来经济生活中的“平衡状态”。简而言之，什么样的经济生活在阿丘雅人最广为接受和认可。

 

“经济”在这里作为相当广义的概念，包括了当地社群的农耕、打猎、交易、货运等活动，和阿丘雅人对待自然的态度紧密相连。Descola首先发现，阿丘雅人只用了他们自己劳动能力很小的一部分。阿丘雅人的日均工作时间（主要是用于食品生产）为3.5个小时，如果普通人的工作时间可以是10小时／天的话，阿丘雅人仅仅用了他们35%的时间，而对于没到结婚年龄的阿丘雅青少年来说，每天几乎都是在“无所事事”中度过的（“无所事事”指的是非经济活动）。

 

同样没有被“开发完全”的还有粮食产量。比如作为主食的树薯（manioc，长得有些像山药）的产量和潜在的产量相距甚远，即便是最“经济适用型”的田地，也只开发了潜在产量的79.9%，更夸张的人家只利用了17.2％的木薯产能就养活了一家人。即便如此，木薯的产量也远超出了生活必需，几乎家家都有多产的树薯，并且远远多出了应急的数量（地区的气候十分稳定，唯一的“大灾”无非是野猪闯入菜地）。多产的树薯不为了吃，也不可能卖，那是为了什么？美拉尼西亚地区的有以粮食的多产来衡量社会地位的例子，但阿丘雅人并没有把粮食产量和社会地位联系起来－阿丘雅人的政治生活处于无政府状态，连像样的等级制也没有。在Descola看来，可能的解释是那种被茂盛的树薯地围绕的幸福感，和来访者的赞叹，维持了这种的经济模式。这种“繁盛”所产生出的美感让人心生幸福。人类学家Gow描述过相同的场景，有时候对于一个阿丘雅妇人的开心之事，莫过于坐在木薯地中，看着它们的成长，“就像我们在看电视打发时间一样”。

 

多产的现象在其它作物和猎物收获中俯拾皆是。事实上，打猎更多是被作为一种娱乐活动和美食享受，对物质生活水平没有决定性的影响。阿丘雅人，和许多其它亚马逊社群一样，经济生活得比我们想象得富足多了，而非挣扎于饥饿线上。他们的幸福生活，依仗多产的粮食和猎物 － 并且这些多产要来自于“还未被开放完全的资源”。用小的气力，开小的田地，得出些超过生存必需的“富余”来，阿丘雅式的幸福生活便油然而生了。

 

Reference: Descola, Philippe. 1994. In the society of nature: a native ecology in Amazonia. Cambridge [England]: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。